三經授記:念佛必生,平生業成(中)
《無量壽經》說:
愛欲榮華,不可常保,皆當別離,無可樂者。
這段經文出自《無量壽經》下卷「三毒五惡段」,是佛陀對六道眾生真實處境的深刻揭示。佛陀以大悲心直說實相,指出我們眾生的實況究竟是什麼:是健康長壽嗎?是功名事業、家庭美滿、五福臨門嗎?表面上看似如此,實際上這些都不是人生的真相,而只是因緣短暫和合的假相,並不恆常,也不真實。
一切榮華富貴、親情愛戀,無非是「成住壞空」、「生住異滅」的過程之中,剎那生滅、瞬息萬變,無一法可保。今天擁有的,明日或已消散;今日依靠的,明日或已離去。最終終歸於老、病、死的結局,一切歸於虛空。因此,佛陀悲愍地提醒我們:「愛欲榮華,不可常保,皆當別離,無可樂者。」
《念佛超薦儀軌》當中有兩句話跟這則法語的內涵是相對應的:
金也空,銀也空,死後何曾在手中;
妻也空,子也空,黃泉路上不相逢。
金銀財富再多,死後一件也不能帶走;至親至愛之人,也不能隨行於黃泉路上。人生最後的結果,便是「一切皆空」的深刻體現。
佛陀指出,眾生之苦根源於五種逼迫:「老、病、死、離、獨」。
「老、病、死」是人人無法逃避的宿命;「離」,跟親愛的人離開,跟自己喜愛的東西離開,這個就是「皆當別離」,親人離開了,自己喜愛的物質也離開了,最後還有什麼可樂的呢?
本來愛欲榮華好像很歡樂、很幸福,但是這個歡樂是短暫的、虛假的,因此這種幸福是相對的,不是絕對的,所以沒有什麼可快樂的,相對的就只有「苦」。
前面是講的「老、病、死、離」,現在講「獨」。
佛陀於《無量壽經》中說:
人在世間,愛欲之中,獨生獨死,獨去獨來。
「獨生獨死,獨去獨來」,我們出生的時候一個人單獨出生,死的時候也是一個人單獨死去;再恩愛的夫妻也不能偕行黃泉,再孝順的子女也不能替代我們受苦、替代我們承受病痛與死亡。老病苦時,子女無法代受;臨命終時,更無人可陪伴我們走向未來的歸途。
因此,佛陀又告誡:
當行至趣,苦樂之地,身自當之,無有代者。
一個人死後,往哪裡去,所受是苦是樂,全憑自己業力所招,無人能代。一切善惡因果,終須自受,無人能替。
靜下心來反觀自己:今生所造善惡,究竟哪個多?多數人都是「惡多善少」,甚至從根本上講,「只有惡業、沒有純善」。因為我們未曾斷除貪瞋癡三毒,因此所做之善,也是雜染之善、有漏之善,非究竟清淨之業。既然如此,死後所感的果報,唯有自受,無人能替。如古德所說:
一日無常到,方知夢裡人;萬般帶不去,唯有業隨身。
當無常一到,才驀然驚覺原來一生如夢;再多感情、財物、身份、地位,全都帶不走,只有業力如影隨形,牽引我們走入下一生的命運。
若一生所造多為惡業,死後的結果將是墮入三惡道,從今生的苦又邁入下一生更劇烈、更漫長的苦,永無止息。
因此,人生在世,要「不以苦為苦」、「不以難為難」;我們所謂的苦與難,其實都還不是究竟的苦,若與地獄、餓鬼、畜生等三惡道的苦相比,根本無法比擬。唯有深刻認識人生的本質與命運的真相,生起厭倦心,發起出離心,才能真正轉生死為涅槃、轉苦報為安樂。
人生是孤獨的,生死路上,既沒有人能陪伴我們,更沒有人能承擔我們的罪業。然而我們的罪業極重,自己根本無法承受,那麼,有誰能陪伴我們、為我們承擔呢?唯有「阿彌陀佛」陪伴我們,為我們承擔。如《無量壽經》所說:
為諸庶類,作不請之友(朋友);
荷負群生,為之重擔(僕人)。
以不請之法,施諸黎庶(施主)。
如純孝之子,愛敬父母(孝子)。
於諸眾生,視若自己(自身)。
這五段經文出現在《無量壽經》最前段的「序分」,說明釋迦牟尼佛說此經時,十方大菩薩皆學阿彌陀佛所行,誓願效法彌陀的慈悲與智慧,成就如同阿彌陀佛那樣的無量光壽,來廣度十方眾生。
這五段經文中,有四個詞語──「庶類」、「群生」、「黎庶」、「眾生」,都是在指我們凡夫──輪迴於六道、具足貪瞋癡、罪業深重的凡夫眾生。
「為諸庶類,作不請之友」,說明阿彌陀佛主動來成為我們的朋友。這是一種難以思議的慈悲。以凡夫的立場,我們根本不可能請阿彌陀佛來作我們的朋友,因為彌陀境界高遠,智慧深廣,我們既不了解,也無法感應。在《無量壽經》就說:
如來智慧海,深廣無涯底,二乘非所測,唯佛獨明了。
即使阿羅漢與菩薩也無法窮盡如來智慧,惟有佛與佛才能了然於心。這樣的佛,竟主動放下尊貴身份,無條件、不計門第地來作我們的朋友,稱之為「不請之友」。
剛才講,人生的終極處境,是「獨」──孤獨。一般人無論有無學佛,終究都是孤獨一人走上死亡之路。只有念佛人不孤獨,因為我們有一位最慈悲、最殊勝的朋友──南無阿彌陀佛。念佛人與佛同在,不論身在何處,念佛的當下,阿彌陀佛即在我們煩惱污濁的心中,我們也在阿彌陀佛慈悲攝受的心中。所謂「佛入我心,我入佛心」,即是「機法一體,佛凡不離」。
凡夫與佛永不分離,因為阿彌陀佛「豎窮三際、橫遍十方」。我們無論在任何時空,從未離開阿彌陀佛的慈光。正如古人所說:
千江有水千江月,萬里無雲萬里天。
天上月亮只有一個,地上的水到處都有,法界當中阿彌陀佛只有一個,但十方世界都有念佛的眾生,因此很不可思議的,阿彌陀佛這枚月亮,就普遍照映在十方世界念佛眾生的心水之中。這就是佛力不可思議的無緣大慈、同體大悲。
即使我們的心不夠清淨、有種種妄想雜念,但只要信受彌陀救度、稱念彌陀佛名,佛即攝我,永不捨離。因為這是一位「不請之友」的慈悲行動,是主動、積極、平等、無條件的。
若不是主動、積極、平等、無條件,就無法成為我們的朋友。世間交往尚且講究「門當戶對」,只有地位相當,乃至聲氣相求者才容易結為朋友,而我們與佛的差距是無法相比的。但彌陀卻不論貴賤,不論賢愚,不論罪福,普皆平等攝受,這就是「不請」的真義。
「荷負群生,為之重擔」,阿彌陀佛來作我們的朋友,是有個目的的,其目的正是為了承擔我們的重擔。「荷」是肩挑,「負」是背負,彌陀將我們無量生死的重罪,一肩擔起,甘為僕役,為我們解除輪迴的生死大事。我們的重擔是什麼?是煩惱與罪業,是自力不能救、自業難逃的輪迴之苦。彌陀擔起了這個重擔,使我們從根本上獲得解脫。
正如佛所說:「皆當別離,無可樂者。」世間的一切終將別離,身體、親人、財富,無一能久。但只要阿彌陀佛不離,我們就不孤獨。念佛往生後,我們還將倒駕慈航,普度一切有緣眾生。世間六親眷屬皆曾是我們的父母兄弟,我們亦將引度他們同歸極樂,生生不捨,可說「與佛同在,眷屬常在」,這是真正的「不獨去、不獨來」。
所以我們也不是「無有代者」,而是「有代者」,誰來代?就是南無阿彌陀佛。彌陀以什麼來荷負我們的重擔?就是以這一句名號──「南無阿彌陀佛」。
「以不請之法,施諸黎庶」,這句「不請之法」指的就是名號。彌陀將五劫思惟、兆載永劫所修無量無邊不可思議的功德,悉皆融攝於六字洪名,無條件賜與十方眾生。這是最高的布施,最究竟的救度。正如《無量壽經》所說:
為眾開法藏,廣施功德寶。
阿彌陀佛為十方眾生開顯法藏、創立法藏、成就法藏。
這是什麼樣的法藏呢?
──是令眾生離開六道輪迴的法藏。
──是令眾生往生極樂世界的法藏。
──是令眾生在極樂世界成佛的法藏。
這個法藏,就是六字洪名──「南無阿彌陀佛」,具足無量無邊、不可思議的功德寶藏,是超勝一切諸法之王。
天親菩薩在《往生論》中讚歎說:
觀佛本願力,遇無空過者;能令速滿足 功德大寶海。
所謂「觀佛本願力」,就是深觀、明瞭阿彌陀佛的本願威神之力。觀的目的,是為了信;真正理解了阿彌陀佛的本願,自然生起深信不疑之心。
那麼,阿彌陀佛的願力是為了什麼?就是為了救度我們十方罪苦眾生,使我們不墮惡道、不再輪迴,能得往生、究竟成佛。
所以,「觀佛本願力」就是「信佛本願力」;而信佛本願力,就是信受阿彌陀佛對我們的救度。
接下來,經文說:「如純孝之子,愛敬父母。」
前文中,阿彌陀佛是作為「施主」,將不請之法的功德名號,平等布施給一切黎庶;此處更進一步,以孝子自居──「如純孝之子」,可見其慈心更為親切貼近。
「施主」固然慈悲,但多半是外人,如慈善家救濟貧苦,雖施恩濟眾,卻畢竟是出於外援。而「孝子」則是內親,與父母血脈相連,不待請求,不須呼喚,便會主動體察父母心意,時時思念、處處照顧。
同時,孝子對父母,是又愛又敬。世間人有愛未必敬,有敬未必愛,惟有「孝」能兼具愛與敬;既深情摯愛,又由衷恭敬,才堪稱純孝之子。
阿彌陀佛對我們十方眾生的關懷與攝受,正如這樣一位純孝之子,無間無斷,無怨無悔。這不是泛泛的慈善,而是至親的深恩。
再進一步,《無量壽經》說:「於諸眾生,視若自己。」
這一句話,超越前面所說的「朋友」、「僕人」、「施主」、「孝子」,因為以上四種關係,都還是「他者」的角色,是彼此分別的、是對待的,不是一體的。
但這一句「視若自己」,則超越了人我界線──阿彌陀佛視我們如自身,將我們的苦視為自己的苦,我們的生死視為自己的生死,我們的成佛視為自己的成佛。我們與佛,情同一體,命如連根。這就是佛的大慈同體之悲。
譬如《阿彌陀經》中的「共命之鳥」,兩頭一身,命運與共;若傷一翼,雙亡俱滅。阿彌陀佛與我們的關係,正是如此。他不成佛,我們不能得救;我們不往生,他的本願便不能圓滿。因此,阿彌陀佛對我們的悲願與救度,不僅是慈悲與恩德,更是「同體感應」的自然流現。
這就是「同體大悲」的究極體現,也是淨土宗所依止的根本──彌陀以我為己,視我如身,救我如子。
如此大悲、如此大恩,我們唯有信受彌陀救度,稱念彌陀佛名,報佛恩德,永不退轉,方為不負佛心。
佛的本質,就是慈悲。而這種慈悲,並非出於情感性的愛戀,而是根源於般若空性的智慧。因為體證空性,便破除我執,超越對待,故能流露出無緣大慈、同體大悲的無條件悲心。
這種悲心,不是基於親疏、有緣、取捨的愛,而是無緣大慈──無需因緣條件即可慈愛眾生;是同體大悲──將一切眾生視如己身,感其苦痛如己苦,憐其輪迴如己陷。這份悲心,已超越父子母女之親情,更超越世間有對待、有限制的感情之愛。(待續)
(2024年12月15日彌陀誕於板樹體育館開示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