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阿彌陀佛四十八題」前言
一、念佛先要認識佛
念佛,首先要從「認識佛」開始。唯有真正認識佛,才能正確地念佛,才能以正確的心態與佛相應、與佛相處。
譬如一位國王,愛民如子,百姓也因此敬愛擁戴他,視之如父、如天。這位國王時常微服出巡,與太監一同喬裝成平民,到各地體察民情。
有一次,國王到鄉間巡視,途中忽遇大雨,無處可躲,只能暫避於一戶人家的屋簷下。然而天色已晚,宮中仍有要事待辦,若雨不停,恐難及時返回。國王便吩咐太監向農家借把傘。
當太監前去借傘時,農家並不知對方乃國王隨從,心中擔憂借出後無法取回,猶豫不決。太監再三保證:「請放心,明早一定送還。」農家這才勉強拿出一把又舊又破的傘借給他們。
國王就撐著這把破傘回宮。翌日清晨,太監依約將傘送還,並隨傘附上豐厚禮品。農家這才驚覺,昨日借傘之人竟是自己所敬愛的國王,懊悔不已。因為,若早知是國王求借,莫說新傘,即使是金傘、銀傘,也必欣然奉上。
此即是喻。我們若不認識佛,念佛也可能如同「借破傘」一般,誠意不足,恭敬不夠。唯有先認識佛,方能知應如何念佛,如何對待佛,如何與佛真誠相處。
二、閉關念佛的苦惱者
閉關念佛,是將自己關在一間關房中,足不出戶,斷絕一切世俗事務,專心念佛,這是屬於自力念佛修行的一種方法。
有一位三十五歲的華智法師正在閉關念佛,預期三年,如今已過了一年半。
問他:「為什麼選擇這樣苦行?」
他正色回答:「為了掃除煩惱妄念,求生西方淨土。」
又問:「法師閉了一年半的關,煩惱斷了嗎?對往生西方淨土有把握了嗎?」
他說:「慚愧得很。要斷煩惱妄念實在不易,對往生也還沒有把握,正在加功苦修呢!」
他獨自關閉在一間黑暗的小屋內,每天讀誦《彌陀經》、《法華經》、《華嚴經》等大乘經典,或是坐禪,或是經行念佛,天天如此,要經過三年的長時間。若無堅強的決心與毅力,實難持續到底。
一般發心閉關的人,多是對「生死事大,無常迅速」這一大事刻骨銘心,於是全力以赴,欲解決人生根本問題。然而,可惜的是,這樣的念佛是自力念佛,並非他力念佛。縱使「南無阿彌陀佛」六字洪名周而復始、持續不斷地念,只因不了解阿彌陀佛是怎樣一尊佛,對其光明名號的深義不明白,難免陷於自力情執,長期困在不確定與不安之中。
因此,若念佛人對阿彌陀佛名號的意義不清不楚,就難以真正安定內心的苦惱與不安,難以慰藉那孤寂淒涼的靈魂,從而安心自在地念佛。
總的來說,若念佛僅是行者悲痛呼救的聲音,那便是自力的念佛、充滿不安的念佛。
殊不知,「南無阿彌陀佛」六字名號,是阿彌陀佛悲願與功德的總結晶,是無量無邊、不可思議的功德名號。十劫以來,阿彌陀佛已將此名號平等、無條件地惠賜給十方眾生。
我們應當明白,這句名號的真正意義,正是為了消除我們的苦惱不安,滿足我們孤寂淒涼的心靈,救度我們出離六道輪迴,接引我們往生涅槃的極樂世界。使我們這五濁惡世中的苦惱眾生,在平生之時便能大安心、大滿足。
因此,念佛人先要了解阿彌陀佛大悲普救眾生的願心,了解彌陀名號不可思議的功德,從而信受阿彌陀佛的救度,這樣就會法爾自然、恆常安心自在地念佛。
言語是傳達心意的聲音,尤其「彌陀名號」,並不是我們求救的工具,而是彌陀主動積極救度我們的大悲招喚聲。也就是說,這句名號正是彌陀對我們的召喚——把我們從封閉的苦牢中救出來,回歸現世,過著安心滿足的生活,自在念佛,進而如善導大師所說:「自信教人信,真成報佛恩。」這就是他力念佛的簡明道理。
《平等覺經》中,阿彌陀佛發願說:
拔人勤苦,生死根本,悉令如佛。
《無量壽經》說:
我至成佛道,名聲超十方,究竟有不聞,誓不成等覺。
其佛本願力,聞名欲往生,皆悉到彼國,自致不退轉。
《無量壽莊嚴經》說:
輪迴諸趣眾生類,速生我剎受快樂。
常運慈心拔有情,度盡阿鼻苦眾生。
我若成正覺,立名無量壽,眾生聞此號,俱來我剎中。
《稱讚淨土經》說:
無量無邊不可思議功德名號。
可說,名號雖是我所稱並我所聞,實是彌陀大悲招喚聲。
三、信心一決定,當晚便往生(淨根法師 二○二三年十月二十八日記)
民國一○二年(二○一三)九月的一天晚上,我依當家師指示,前往台北榮總醫院關懷一位癌末病人。他是六十幾歲的男眾,見我進門,立刻下床準備向我頂禮,我示意他問訊就好。隨後不待我開口,他就急切問道:「請問法師,念佛一定可以往生嗎?」
我開導他:「念佛一定可以往生啊!因為『念佛乘佛願,必生極樂國』,這是阿彌陀佛的誓言,佛言不虛,你怎麼會懷疑呢?」
他又問:「我的妄想煩惱還很多,無法一心不亂,這樣怎能往生呢?」
我想他不是善導法脈的念佛人,於是以譬喻反問他:「假如你現在想回家,是穿著病服回去,還是要換穿西裝呢?以農夫為例,農夫下田回家,不就是打著赤腳、扛著鋤頭就回家了嗎?難道還要換上西裝、打領帶、穿皮鞋,才能扛著鋤頭回家嗎?回家是相應父母的盼望,不是因為穿得如何、漂不漂亮。
同樣的,我們的往生,是阿彌陀佛十劫以來日夜金臂遙伸、垂手切盼我們回極樂的家啊!所以,眾生只要念佛就可以回家,不是完全沒有了妄想煩惱才能回家的,對不對?曇鸞祖師不是說『不斷煩惱得涅槃分』嗎?為什麼你會因為還有妄想煩惱就擔心不能往生呢?」
他似乎聽懂了,頻頻點頭表示肯定,所以我就和他一起念佛。離開前再度提醒他:「眾生只要稱念彌陀佛名,必定可以往生彌陀淨土。願生必生,我們極樂再見!」
這位病人經過我的開導,當天晚上就往生了。
這讓我很震撼,究竟是什麼原因,讓他能在當晚就往生呢?為了了解,我特別聯繫了他的女兒。她跟我說:「師父離開之後,爸爸立即滿顏歡喜地收拾衣服,然後跟我說『我既然可以往生了,為什麼還要在醫院受苦呢?』」
依據他女兒的敘述推測,應是他長久以來對往生的疑惑與困擾,在我開導後終於解除,信心決定了。就像在黑暗中看見了阿彌陀佛慈悲救度的光明,明白阿彌陀佛第十八願「乃至十念,若不生者,不取正覺」的大悲誓願,只要稱念佛名,便必定乘佛願往生,不必在乎妄想煩惱是否斷盡,也無須達到禪定中一心不亂。他心中因此得到大安心、大歡喜,原本的恐懼瞬間轉為大安樂。在信心決定的當晚,他便自在、安然、歡喜地往生了。
四、禪和子與念佛人(淨根法師 二○二三年十月二十八日記)
我出家以前,曾經在新北市的寺廟住了一年多,當時寺中另住了兩位男眾老居士,一位姓陳,一位姓林。
陳老居士沒有結婚,從年輕時就開始學佛,以修禪為主,為了明心見性,一有空就禪坐,有時一天禪坐將近十二個小時。後來年老體衰,也罹患癌症,但即使病重,他還是堅持禪坐,不肯念佛。癌末的病痛是痛不欲生的,臨終時,他本擬以打坐方式往生,可是有心無力,坐了一陣子實在撐不住了,只好躺下來。即便如此,他仍不肯稱念佛號,當然也不希望大家幫他念佛。臨終前,眉頭緊皺,神情極為痛苦,在呻吟聲中捨報。
林老居士,據他自己說,年少時輕狂不懂事,不僅喝酒、賭博、打架,吃喝嫖賭樣樣都來,甚至還進出監獄,導致他的太太及家人都不理他。老來才痛改前非,到處聽經聞法,後入住寺廟,一方面安養晚年,一方面念佛,期以懺悔消業。
他在參禪老居士去世的第二年捨報,也是患癌症,同樣痛苦難耐。但是身體雖然痛得不得了,他還是拿著佛珠不時念佛。往生的前一天,林老居士在寮房裡告訴我們幾個室友說:「明天我就要走了,希望你們能陪我念佛,送我一程。」當時室友們都認為他是在開玩笑,既沒功德,也沒禪定功夫,更沒有一心不亂,怎麼可能只靠念佛就能往生?於是並未將此話放在心上。
然而,隔日他果真現出臨終相。雖臥病在床,嘴唇依然微動,持續念佛。大家見此情景,也在身旁陪他念佛。念了一段時間,他的相貌由痛苦轉為安詳,臉色也由蒼白轉成紅潤,最後在佛號聲中,歡喜合掌,面帶微笑,安詳往生。
這兩位老居士,若論平日修行功夫,修禪的老居士禪定之力無疑遠勝於念佛的老居士。然而,臨命終時,卻是念佛人能預知時至,安然自在往生;反而禪修者痛苦掙扎,無法自主捨報。此中因緣,值得深思。
正如曇鸞大師說:
一者,唯是自力,無他力持。
二者,乘佛願力,易得往生。
亦如善導大師說:
以佛願力:五逆十惡,罪滅得生;謗法闡提,迴心皆往。
利劍即是彌陀號,一聲稱念罪皆除。
謗法闡提行十惡,迴心念佛罪皆除。
印光大師也說:
仗自力修持,「自」有何種力?但是無始以來的「業力」!
所以萬劫千生難得解脫。
仗阿彌陀佛的弘誓大願力,自然一生成辦。
五、妄念的念佛
源信上人說:
盡日念佛,閑檢其實,淨心是一兩,其餘皆濁亂。
又說:
妄念原是凡夫本體,妄念之外別無心也,直至臨終猶是一向妄念凡夫。
知此念佛,即蒙來迎,乘蓮台時,能翻妄念成為覺心。
明遍僧都問法然上人說:「雖念佛,心散亂,將如何?」上人回答:
應知:心雖散亂,稱名號者,乘佛願力,必得往生。
生於欲界散地之人,皆散心也,猶如受生人界則有目鼻。
所謂「捨散心而往生」,無有是理;
散心念佛之往生,方是殊勝之本願。
凡夫之心,何能不散亂?
雖散亂而得往生,此方名為「易行道」。
六、念者常思也,黏著不能忘
《說文解字》:「念,常思也,從心。」表示內心的狀態,本意是長久思念。
《康熙辭典》:「念,黏也。意相親愛,心黏著不能忘也。」
《書‧大禹謨》:「念玆在玆。」「念」,思念;「茲」,此,這個。泛指念念不忘某一件事情。
從這三段辭典的簡要解說可知,「念」是「常思不忘」,是「心黏著而不能忘」,是「念玆在玆」。
信受彌陀救度的念佛人,必生彌陀淨土,不再輪迴六道生死,永遠截斷根本苦惱。因此,其念佛之心,徹入骨髓,常思常憶彌陀的恩德,常稱常念彌陀的名號,念玆在玆,念念不忘彌陀,心與彌陀黏著,不能忘懷。
子女孺慕父母,因此「思念」父母,是親情的相親相愛,黏著而不能忘。
學生銘記師恩,因此「感念」老師,是恩情的相親相愛,黏著而不能忘。
情侶互相愛慕,因此「想念」對方,是愛情的相親相愛,黏著而不能忘。
因「感」之一方有恩有情,故「應」之一方自然有思有念。
思念、感念、想念,都是內心的情感狀態,故從心不從口。
子女思念父母,雖未聲聲稱念父母之名,卻心心黏著,不能忘懷,其情深切。
學生感念老師,雖未聲聲稱念老師之名,卻心心黏著,不能忘懷,其情深切。
情侶想念對方,雖未聲聲稱念對方之名,卻心心黏著,不能忘懷,其情深切。
念佛,亦復如是:
不知彌陀的由來,
不知彌陀的慈悲,
不知彌陀的願心,
不知彌陀的功德,
不知彌陀的偉大,
不知彌陀是怎樣的佛,
不知彌陀對我們的愛,
不知彌陀對我們的恩,
我們怎麼能信佛救度?
我們怎麼能一心念佛?
怎麼能與佛感應道交?
怎麼能與佛相親相愛?
怎麼能與佛心黏著不忘?
若真正瞭解彌陀與我們眾生的關係,則對佛恩佛德之「感念」、「思念」,便會自然流露為一聲聲的「南無阿彌陀佛」。這是「他力自然、法爾如是」的念佛,不是自力悲苦、哀求救度的念佛。所以,念佛是易行,是樂行;非難行,非苦行。
「念」,必會因內心信佛救度而顯現為「聲」。因此,第十八願願文中的「念」,並非僅止於「想念、思念、感念、憶念」,而是必然趨向於稱名的音聲流露,故祖師相承,以「聲」釋「念」,而說「念聲是一」。
再者,彌陀是一尊「名體一如」的佛,故不論何人、何時、何地、何緣,不論知或不知、信或不信,只要心中念佛,或口中稱佛,阿彌陀佛都知道,都聽到,當下住其頂上,在其口中出入,於其身上放光,消其業障,增其福慧,護其安康。我們念佛,念念不捨,彌陀佛光也攝護不捨,因為彌陀名體一如之故。因此,念佛法門,不論眾生信或疑、淨或穢,只論彌陀的大悲救度。
七、憶與念
「憶」與「念」這兩個字,除了有一般辭典上的解釋,也有佛學上的特定詮釋。
佛學中的解釋是:「憶」,憶持不忘,「念」,明記不忘。當深刻於心、牢記不失,稱為憶念。
「念」在佛教唯識學中,屬於心的作用(心所),具有幾種含義,其中主要是「明記不忘」,對於曾經見聞覺知的事象,能清楚明白地記憶而不忘。
《俱舍論》卷四說:「念謂於緣,明記不忘。」
《成唯識論》卷三說:「於曾受境,恆明記故。」
《成唯識論》卷五說:「云何為念?於曾習境,令心明記不忘為性。」
從這三段文可以瞭解,「念」的意思是「明記不忘」。凡是我們曾經見過的、聽過的、接觸過、覺知過的事物,只要深印於心,記憶清晰明白而不遺忘,這就是「明記不忘」。
以淨土宗的憶佛念佛來說,可做如下說明:
「憶念」:「憶」是有時想起,「念」是明記不忘。
信受彌陀救度的「信心」,無論早晚都不會忘記,這正是憶念之「念」的心,所謂「明記不忘」。
但煩惱深重、妄想紛飛的凡夫,並非時時刻刻都會想起阿彌陀佛,往往只是偶爾才會憶起,這是「憶念」中「憶」的現象。
但須知,那偶爾想起的「憶」,必是源於內心本已有「念」——明記不忘。譬如掘井出水,在地面掘井,是因地下本來就有水,井水之所以能湧出地面,是由於地下有水脈的緣故。
潛藏於地下的水,好比內心的「念」;噴湧於地面的水,則如表現出來的「憶」。
由此可知,欲生淨土,應當憶佛念佛,兩者皆極為重要;但相較之下,「念」比「憶」更為根本。也就是說,「信」是念佛的核心所在。有了「信受彌陀救度」的信心之念,才會有時憶佛,乃至每日稱念數千、數萬聲佛號的行持。
如蘇軾《江城子》所說:「十年生死兩茫茫,不思量,自難忘。」這裡的「思量」是「憶」。即使平日不常回憶、不刻意思量,但因內心早已有「念」──也就是「明記不忘」,所以才會「自難忘」。正因為「自難忘」,有時便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心中所繫之人或事。
《論語‧子罕篇》第九說:「唐棣之華,偏其反而,豈不爾思?室是遠而。子曰:未之思也,夫何遠之有?」一經「思」之,就在眼前,絕不遙遠。
《孟子‧告子章》說:「心之官則思,思則得之,不思則不得也。」
八、本書的緣起
本書旨在顯明阿彌陀佛是怎樣的一尊佛,特設四十八個題目,與阿彌陀佛的四十八願相應,並從各個角度引經據論,試作闡釋。內容中雖不乏過去講述過的主題,又因篇數須與願數相同,致使部分題目意義相近,部分內容也有所重疊。此外,各篇篇幅長短不一,有的多達萬字以上,有的則不足千字。然而每一篇皆可作為獨立主題,自成一體,足以單篇研讀。即便略有雷同之處,也有助於重複溫習、加深理解。
因此將相關議題與內容編輯成書,以期引導志求淨土的初機行人,能正確而全面地認識阿彌陀佛究竟是怎樣的一尊佛。
正如《無量壽經》所說:「如來智慧海,深廣無涯底,二乘非所測,唯佛獨明了。」佛的境界深廣無涯,非二乘所能測度,何況我們這些根機下劣的凡夫,又豈能窺其萬一?不過是依據佛所說、祖師所傳,彼此學習、互相增信,冀能無疑無慮,成為信心決定、安心滿足、歡喜感恩、謙敬柔軟的念佛人。
善導大師「機法深信」之文說:
一者決定深信:自身現是罪惡生死凡夫,曠劫以來常沒常流轉,無有出離之緣。
二者決定深信:彼阿彌陀佛四十八願,攝受眾生;無疑無慮,乘彼願力,定得往生。
善導大師「自信教人信」之偈說:
自信教人信,難中轉更難;大悲傳普化,真成報佛恩。
彌陀慈悲救度,主動平等,不簡眾生。
誠願淨土信仰,弘傳廣遠,深植人心。
釋慧淨
民國114年(2025)3月